珍稀的水資源——專訪雀巢公司董事長

2010年1月 來源：氣候變化專項業務
雀巢董事長包必達（Peter Brabeck-Letmathe）反復警告，水已經變成了珍稀資源。在農業產量不斷增加的地區，地下水位元下降尤其迅速，印度即屬於這種情況。“極有可能在未來10到20年出現水資源短缺，而短缺很有可能會導致穀物產量嚴重不足，進而引起全球範圍的糧食危機，”包必達說。
作為歐洲工業家圓桌會議和世界經濟論壇基金會理事會的一員，包必達毫不掩飾地運用他的公共平臺，大談水的議題。但是，雀巢自身目前正在採取哪些行動來保護水資源呢？《麥肯錫季刊》就此在10月份向包必達先生提出了一系列問題，以下是他對我們提問的書面答復。
包必達簡歷
歐萊雅和瑞士信貸集團董事會副主席
由於對經濟學的傑出貢獻獲得熊彼得經濟學獎（2001年）
獲奧地利十字榮譽勳章以表彰他對奧地利共和國的服務

《麥肯錫季刊》（以下簡稱《季刊》）：水資源的稀缺對雀巢這樣的企業提出了什麼樣的挑戰？
包必達：水對於我們來說是個戰略問題。最主要的挑戰毫無疑問是為我們世界各地工廠供貨的農民面臨的水安全問題。世界各地的農民是最主要的水資源使用者——水提取量的70%，實際水消耗量的90%多；一旦將來發生水資源短缺，農民將是受影響最嚴重的群體。2003年，當時的國際水資源管理研究所所長弗蘭克•裏斯柏曼（Frank Rijsberman）表示：“如果當前的形勢繼續下去，到2025年，全球人口的1/3將會受到水資源短缺的影響。我們可能面臨每年穀物減產，減產量將高達印度與美國年產量之和。”這將是一個令人恐怖的場景。不言自明，這樣一場全球危機將影響到所有的企業，而不僅僅是食品行業的企業。
第二個挑戰是我們瓶裝水和生產過程的用水問題。在瓶裝水方面，品質比產量更加重要。品質對於我們的某些生產流程用水來說也很重要，舉例說，在除去咖啡中的咖啡因的生產環節中，水是我們使用的最好的溶劑之一。最後，但是也很重要的一點是，消費者需要安全和高品質的水來沖調我們的很多產品。

《季刊》：雀巢正在採取哪些措施來應對這些問題？
包必達：早在環保政策和可持續發展成為公眾關注話題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水的問題就已經被提上雀巢公司的議事日程；我們自有工廠的第一座廢水處理廠建造於20世紀30年代。儘管我們只是個中等用量的水使用者，每一美元銷售額的水消耗量低於1.8升，我們在減少工廠的水消耗量方面還是做出了巨大的努力。10年前，每一美元銷售額的水消耗量接近5升。現在這個數字已經低於2升，而且我們還在繼續努力減小這個數字。與此同時，我們確保從自然界提取的水以好的品質回到自然界中。
我們還用其他方法減少水的提取量。其中一個有效手段就是減少供應鏈中的浪費損耗。更具體地講，就是將我們高效的業務流程推廣到低效運營商活躍的地區。讓我舉例說明這個情況。在傳統的牛奶供應鏈中，將牛奶放在敞開的、未經冷卻的容器中儲存，通過牛車或者自行車運輸，這其中的牛奶損耗大約是16%～27%。當雀巢從奶農那裏直接收購牛奶並通過冷藏卡車運輸時，全程的損耗將下降到不足0.6%。
基於雀巢每年在巴基斯坦、印度和中國等國家（這些地區的氣候條件相對惡劣）直接收購牛奶的總量，同時考慮到農場生產牛奶的平均水消耗要求，牛奶損耗量的降低意味著每年節約了大約8.15億～13.75億立方米的水。我們通過直接收購牛奶這一項措施節約的用水量，是我們年水提取量（每年1.47億立方米）的5～8倍，這要歸功於我們的物流、生產和包裝環節。更為關鍵的是：我們高效的牛奶供應鏈帶來的積極影響在那些水資源最為稀缺的國家發揮了巨大作用。

《季刊》：給水定價對提高水的生產率有會有幫助嗎？如果引入定價機制，將會對雀巢公司的業務帶來哪些影響？
包必達：水是目前地球上最寶貴的資源，然而卻被人們當作毫無價值的東西一般對待。我們往往不知道供水的成本，供水成本的真實數字被公開或隱藏的補貼、稅收以及市政和地區水務和水利部門的隱性成本所掩蓋。農業用水的成本尤其如此。問題不是農民用了水，而是農民用水的方式常常是效率低下的。我們看到的是自動噴水裝置在正午時分撒歡，排列無序的灌溉渠滲漏的速度比水流的速度還要快，以及對高效的滴灌設施投資缺乏興趣和激勵。水在很多時候沒有價格。水被當作免費品對待，或者農民用水的價格遠低於其他人支付的價格。
必須針對那些目前使用大量受補貼的市政自來水（他們也用自來水給自家游泳池注水）並且真正能負擔得起水費的人，推行收回全額成本的定價政策。這些收回的成本可以用來做一些非常有意義的工作：一是維護龐大的市政供水基礎設施，減少供水管網的滲漏損失——通常高達70%的供水管路存在滲漏；二是提供資金擴建供水基礎設施，讓那些原來用不上自來水的人群用上自來水。這不僅包括近10億無法獲取安全水源的人群，還包括20多億只能使用所謂改善水源的人群，在實際生活中，這通常意味著婦女需要從數公里之外的取水點往家裏背全家每天的生活用水。
收回全額成本的定價政策對企業意味著什麼呢？雀巢和瓶裝水的消費者已經在為基礎設施支付全額成本，包括裝瓶工廠和銷售網路的成本。由於通常情況下與水相關的稅費缺乏透明性，企業進行生產要使用市政用水和汙水處理設施，而企業支付的稅費能否抵消使用基礎設施的全部成本還不是很明瞭。在雀巢依賴市政用水進行生產的那些地區，例如德國，預計的水價上漲帶來的成本影響將微乎其微，大約相當於每一美元銷售額中的幾美分，這是依據我們當前一美元銷售額消耗1.8升水計算出來的。這並不是很多。
對農民來說，實行收回基礎設施全額成本的定價政策要困難得多。但還是有可能做到。在阿曼這個國家，農民從擁有4500年歷史、至今運轉良好的供水系統中取水。當地下水、山泉水經綿延數公里的水道流經村莊時，所有的村民、客人和旅行者都可以免費從中獲取他們所需的飲用水。水道然後抵達清真寺：儀式洗滌用水也是免費的，一部分水儲存起來，用來出售，出售所得用來支持清真寺和學校的運轉。在這之後，水按一定份額、天、小時、分鐘的使用權為單位變成私人財產，用來進行灌溉。這種權利可以被繼承，更重要的是可以用來交易。在經常舉行的拍賣會上，部分水使用權可以在鄉村社區範圍內進行出售、購買和出租。如果一個農民暫時不需要用水，他可以將使用權出租給另外一個有地種莊稼的人。如果一個農民打算投資更高效的灌溉設施，那麼，他可以將水權永久出售以獲取資金進行投資。如此，水就有了一個市場價格，這個價格是由最瞭解水用途的農民設定的。這是促進高效灌溉的一個非常有力的激勵。水的市場價格一年中因時而異，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定價機制，比所謂的水足跡計算的方法要更有效。另外，由於水權直接在農民之間交易，這使得價格裏面不含有其他額外的經濟負擔。

《季刊》：在保護水資源這個議題上，哪個層面上的領導作用最為關鍵——全球層面，還是地方層面，政府層面還是私人層面？
包必達：或許，地方政府的領導作用是最重要的。一個地區的政治領導人，必須與主要的利益相關者進行對話，制定並實施一個明確的有效管理水資源提取的戰略，以克服結構性缺水的風險，這種戰略還需引進市場機制。如果能避免零敲碎打、單獨行動，成功是有可能的；這就要求解決方案必須全盤考慮各利益相關方的訴求，通過多方對話來達到一致。成功還依賴於全員參和參與責任。在全球這個層面上，需要制定一個框架結構，確保地方措施能取得成功。全球層面的要求包括：從解決水補貼問題入手，這種水補貼扭曲了為虛擬水（隱含在農產品中的水）在地區之間的必要流動創造條件的市場。另外一個要求是：實現農業自由化，高效的水利用在農業方面顯得最為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