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15
他一年有超過7個月的時間在世界各地拜訪客戶、實地調研或參加各種會議,在漫長的旅途中,他用筆寫下大量所思所想。本篇採訪的一半內容,即是陶冬在車上所寫並傳真過來,隨後再通過電話補充。
陶冬說,準確的經濟預測,來自於“多看、多走、多想”。不光與政府官員、企業高管保持密切聯繫,他還廣泛接觸“市販走卒、家庭主婦”,陶冬認為,“他們所關注的問題,就是經濟生活中的大問題。”
陶冬在財經媒體上所開的專欄,忠實讀者甚多;他的觀點,對市場影響力甚大,CCTV2的《證券時間》每週一早上都要介紹他對未來一周的經濟預測。作為投行的經濟學家,他對市場有高度的敏感,“投行經濟學家只有一個存在的理由,那就是替客戶賺錢。”
不過他也強調,一個好的經濟學家,“必須心想社會”。
陶冬說話語調平緩,平時不苟言笑。當他與謝國忠在同一論壇演講時,往往會出現冰與火的感覺,兩人都極富感染力,讓聽眾如癡如醉。謝國忠是語速趕不上思維的速度,聽眾又跟不上他思維的跳躍,大量洶湧而至的資訊和觀點簇擁著聽眾往前。
而陶冬同樣出口成章,不過大量的資料和模型已精巧地鑲嵌在其觀點當中,他的演講極富邏輯感,修辭冷峻,發人深思。他聲音不大,說到精彩處,才略有手勢配合。聽眾往往感覺到冰山前的壓力,浮出水面的部分撲面而來,水面下更是深不見底,會不由自主地跟隨他的思維前行。
因為陶冬知道,“你有再好的想法,也必須想辦法讓聽眾聽到,聽進去,半年以後還記得。所以我們的故事不僅要觀點準確,還要包裝得好。”
《第一財經日報》:今年以來,宏觀經濟成為國民爭相討論的熱門話題,老百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關注從GDP到CPI,到糧食和豬肉價格,到央行加息和上調準備金率等專業性詞語。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您怎麼看這樣的變化?
陶冬:經濟學本身就是一個關於國計民生的社會科學,研究的是與老百姓息息相關的題目。我不覺得老百姓對宏觀經濟的關注是今年才開始的。相反,中國老百姓對經濟的關心程度,比美國、德國、巴西的普通百姓更甚。我想世界上很少有國家(包括過去和現在),像中國的國人這樣關心GDP的。
2007年的一個特點是:宏觀形勢變得與我們更貼近了,與我們的切身利益更相關了,宏觀經濟不再僅僅是GDP和五年計劃,而是通貨膨脹、加息、股市、樓市。
《第一財經日報》:作為經濟學家,如何才能做到預測準確?有哪些基本要求?除了預測,經濟學家還應該更關注什麼?
陶冬:世界上沒有準確預測的靈丹妙藥。預測有對有錯是自然的,難以避免的。不過預測成功的概率與你所下的功夫有關係。要多看多走多想,不僅要與政府官員們見面,更要和企業家多聊,與市販走卒多聊,與家庭主婦多聊。許多時候,他們所關注的問題,就是經濟生活中的大問題。
我今年在通貨膨脹預測上就是這麼做的。沒有聽政府講的,多聽農民、主婦講的。我們從年初就預言中國通脹到2008年中達到6.5%甚至8%。這個在當時是聳人聽聞的,也不為政府所接受。結果6.5%的目標提早8個月就實現了。
《第一財經日報》:如果在某個預測上,您與其他學者的預測差別較大,您會怎麼做?
陶冬:如果我發現自己的預測與其他人很不相同的話,我會重新審核一遍自己的假設、推理和模型。假如結果還是很與眾不同,就會訂上機票,搞一場全球路演,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為什麼與眾不同。市場不需要又一個和別人差不多的預測。一個深思熟慮的,與眾不同的預測,就有價值。如果這個預測在市場上可操作,並能為客戶賺到錢,客戶一定喜歡你。我認為好的研究必需具備三個特徵,1)前瞻性,2)可操作性,3)與眾不同。我們的聽眾不是經濟學家,預測中你是3.5%,我是3.7%,這對經濟學家來講可能挺重要,對一般聽眾則並不重要。可能他剛一出門,就不記得你的是3.5%,還是3.7%。但是如果你說7.3%,很與眾不同,又有一個故事,他就記得了。
《第一財經日報》:作為投行的經濟學家(即市場經濟學家,賣方經濟學家),您有什麼樣的體會?與學院派經濟學家,您認為有哪些差異點?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陶冬:投行經濟學家只有一個存在的理由,那就是替客戶賺錢。這就決定了我們的研究必須與市場需要結合,必須可操作,而且研究推出也要講究時機。我們工作的性質決定了我們的研究重點,更多是中、短期的。這可能是與學院派經濟學家的差別。
投行經濟學家的另一個特點是,講的觀點必須吸引人的注意。我們的客戶可能一天見4-5個人,觀點不鮮明,沒有可操作性,很難吸引他的注意力,吸引不到注意力,他就記不住你。所以我們的故事不僅要觀點準確,還要包裝得好。不過一個真正好的經濟學家,他心裏必須想著社會,為社會做出貢獻。
《第一財經日報》:您平時的工作模式是怎樣的?如何分配時間?研究、參加會議、拜訪客戶,分別會占怎樣的權重?您最密集的時候,一個月能飛多少個國家?
陶冬:我大約有60%的時間在外旅行,見基金經理、企業高管、政府官員,足跡遍及亞、歐、美大陸。近幾年還得去南非、巴西、澳大利亞。最多的時候一個星期走7-8個國家十多個城市。最密集的一天有12個會(每個會大約一個小時),包括一個早餐會,兩個午餐會,兩個晚餐會(回到酒店裏肚子卻是餓的——餐會上,別人在吃我卻在講)。
曾經有一次,早餐在波士頓,之後在紐約見兩個客戶,然後在芝加哥開兩個會,晚上到丹佛時已經是夜裏11點(波士頓時間淩晨兩點)。進入酒店房間後的第一件事是,打開電腦,與客戶交流。今天見到你的客戶知道你在外面出差,沒見到你的以為你在辦公室,希望你立刻回覆他們。當分析師一身光鮮,出入於高級酒店和餐館之中,周旋在高官名人之間,高談闊論,左右顧盼,其實十分辛苦。
《第一財經日報》:明年的經濟熱點問題,會有哪些?對這些問題,您的初步的判斷是什麼?
陶冬:對於明年的經濟熱點,我認為有三個:通貨膨脹會不會居高不下;房地產調整持續多久;美國會不會進入衰退。我認為通脹下不來,房地產調整長不了,美國經濟肯定放緩但是否進入衰退,則很難講。再有一點,我認為全球農產品價格還得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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