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南多.卡多索 2010/04/03
費南多.恩希齊.卡多索是巴西前總統,近代史上最偉大的領袖之一,擁有社會學博士學位、出身政治世家。一九九三年,正當巴西陷入高達2500%超通膨的危急之秋,他不僅帶領巴西擺脫超通膨,更奠定了今天巴西經濟起飛的基礎。沒有卡多索,就沒有今日的巴西奇蹟。在這部回憶錄中,述說的不僅是關鍵歷史,也是富有啟發意涵的領導智慧。
擁全球1/4可耕地 巴西卻非天堂
人們忘了這一點:當這份工作落在我肩上的時候,有哪個腦袋正常的人會想當巴西總統?
二十年的軍事獨裁終於在一九八五年垮台之後,到我這一任已經是巴西的第三任民選總統了。在我之前的歷任總統,其中一位在就職前去世,另一位則被檢舉侵吞了數百萬美元。再往上追溯,巴西歷任國家領導人的下場更是淒涼。有一位是朝自己的心臟打上一槍來結束任期,另一位則是流亡巴黎,傷心、破產,死在旅社的房間裡;還有一位突然辭職,喝得大發酒瘋,然後登船航向歐洲。
光是失敗,不會把人逼到這樣的地步。除非原因是一種特別的失敗:被吊足胃口,卻悲劇性地未能達成期望。這正是巴西一向擅長的那種失敗。
乍看之下,難免令人困惑不解。巴西人在國外旅行時,常因為習慣用最高級形容詞來形容我們的國家,而受到揶揄嘲弄。我們「情不自禁」。巴西不論從面積和人口來看,都是世界上第五大國,一億八千五百萬人散布在比美國本土面積還大的土地上。巴西是拉丁美洲最大、也是全世界第九大的經濟體,超過俄羅斯而緊追在義大利之後。巴西是世界第一大糖、柳橙和咖啡生產國,但不光是農產國,巴西也是世界前十大的飛機與汽車製造國。其豐富的種族多樣性只有美國可堪比擬:根據粗略估算,巴西至少兩千五百萬人有義大利世系、一千萬人有德國血統,以及超過一千萬名的黎巴嫩後裔。巴西的非洲裔人民比任何國家都多,除了奈及利亞之外;而聖保羅的大和民族人數,比日本境外的任何城市都多。巴西是第一大的牛肉輸出國、天主教徒人數最多的國家……。
這樣的豐足富裕,全都位於一片有著雪白海灘、翠綠森林與肥沃平原的絢麗、多變大地上。巴西擁有全世界四分之一(是四分之一喔!)的可耕地;在石油方面可以說是自給自足,而且幾個世紀以來一直還產有大量黃金。自然與人文的富足,在這個國家似乎取之不盡。
這麼說來,巴西無疑是個天堂囉?原本可以如此,要是沒有同屬最高級的嚴重問題的話。
巴西雖然有豐富的自然資源,但最惡名昭彰的,就是貧富差距之大在全球數一數二:百分之十的人口坐擁這個國家近半的財富。每四個人就有一個每天掙不到一美元。儘管巴西擁有廣大的農地,卻還是有營養不良的問題。數以千計的街童在我們的城市裡流浪遊蕩。謀殺率之高,已達到聯合國對於內戰定義的下限。我們有世界上最高的槍擊死亡數字。聖保羅與里約熱內盧已成為名副其實的「高牆之城」,中產階級在如同監獄的公寓圍牆內尋求庇護。因奴隸制度而被帶來巴西的非洲奴隸,比西半球任何一個地區都多,遺留下的野蠻、排斥與剝削,是全世界最不義的傳統文化之一。全世界最高的外債,加上長期的預算赤字,讓政府財政永遠處於危機狀態。
巴西的政治就是在設法調解這些巨大的矛盾,而這項艱鉅任務的挑戰之大,難以想像。每個新任總統在就任第一天都是個樂觀主義者,認為自己可以成功。但回顧過往,當這些人卸下職務時,大半只能徒留悔恨,往日豪氣不再。其間故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一個巨大的恐懼,一個偉大的希望
柯林頓曾經告訴我,每個國家都有一個巨大的恐懼和一個偉大的希望。例如俄國總是恐懼外患,而中國總是害怕內亂。我告訴柯林頓,以巴西來說,恐懼與希望根本是同一回事。
我們的希望是成為昌盛、正義的世界強權,配得上我們大陸級的國土規模。我們一直都相信這是我們的天命,甚至在國歌中也表現出我們對自身潛力這種近乎孩子氣的執迷,以及我們終將達成使命的信念:
巴西,一個熱切的夢、一道強烈的光
帶著愛與希望,降臨地球
在妳美麗天空中,歡快清朗
閃耀南十字星的形影
壯偉天成,美麗如妳
前程亦必如斯壯麗
強大,這無畏的巨人!
強而有力的歌詞,卻從未成真。就像我告訴柯林頓的,真實的巴西更像是我們的民族恐懼——我們永遠都無法實現使命,我們將一直禁錮於褚威格這段經典文句之中:「巴西是未來之地,永遠都是。」
巴西人對這句陳腔濫調一直氣憤不平。我們同樣不喜歡世人看待巴西的方式:一個輕浮的國家;終日在海灘上把皮膚曬成古銅色的年輕人;沒完沒了的嘉年華狂歡;跟「伊帕內瑪的女孩」尋歡作樂,從來不需擔心宿醉。並非如此——我們抗議,但也不奢望有誰會把我們的話當一回事。不過,世人對我們的看法是有些道理。巴西的確有必要改掉那種缺乏責任感、幾乎像個小丑的個性,這種個性有時令這個國家看似無法治理。至於何以會產生這種不穩定性,歷史提供了一些線索,但了解與克服,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本文轉載自費南多.恩希齊.卡多索、布萊恩.溫特新書《巴西,如斯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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