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巴馬的政策要務

陶冬
2009年1月20日，歐巴馬將宣誓成為美國第44位總統。隨著美國歷史上第一位黑人總統的誕生，賓夕法尼亞大道上的白宮將成為“黑宮”。
歐巴馬的成功史，是一個美國夢的實現。他以“改變”為口號競選，製造出多項“第一”，有創意、富激情。不過，奧巴馬攀上了一座高山，面對的是更高、更陡峭的懸崖要爬。
在近百年美國歷史中，總統上任伊始，便需要處理如此經濟爛攤子只有過兩次。一次是1932年羅斯福擊敗胡佛，在經濟大蕭條中執掌美國，當時失業率超過25%。一次是1980年雷根擊敗卡特，在通脹達8%、利率飆升8%的滯漲困境中入主白宮。今天歐巴馬在信貸膨脹樂極生悲，過度消費走到盡頭，金融體制瀕於崩潰邊緣，經濟陷入深度調整之時接手美國。
幾乎可以肯定，除伊拉克撤軍外，歐巴馬上任第一年的絕大部分精力都會放在內政上，尤其是經濟上。新總統要迅速處理三大要務：金融海嘯、經濟衰退、巨企破產。
美國金融機構在次貸危機中深受內傷，資本金遭重創、盈利模式被顛覆，市場風暴此起彼伏。保爾森7000億救援計畫，為銀行暫時止了血，但信心的恢復、新盈利模式的形成，有待新政府的支持和引導。更重要的是，新政府必須全面改革金融監管機制，而且必須與其他國家協調，產生跨國的、有實效的職能管理。
美國經濟衰退才剛開始。就業市場惡化在加速，消費者信心開始崩潰，而此勢必導致企業盈利急降、銀行壞賬上升、信貸進一步抽緊，並可能使金融安全再次受到威脅。毆巴馬上台後，財政政策一定有大動作，從減稅到擴大公共支出雙管齊下。他最近所稱要創造250萬的就業機會，就是循著這個思路。
歐巴馬經濟班子的財政思路是，近期通過為中產階層減稅來舒緩民困，中期依靠擴大公共開支帶動需求。布希減稅計畫在2010年終止，相信歐巴馬政府會對除最富有的5%人口之外的納稅人實行全面減稅，力求令中產階級受惠。在基建領域，新政府傾向于向高速輕鐵、再生能源、電網升級、公路橋樑大撒金錢。毆巴馬最終推出的財政擴張政策可能達1萬億美元左右，以挽救沉淪中的經濟。同時歐巴馬發誓推動的健康醫療計畫，10年可能耗費1.5萬億美元。力主財政擴張的桑莫斯，成為白宮經濟顧問，主導經濟救援計畫，美國在1983年創下的財政赤字占GDP6%的記錄一定會被毆巴馬打破。儘管伊拉克戰爭費用可能大減，歐巴馬第一任內所積累的赤字很可能超過布希，成為美國歷史上新的赤字王。
伯南克作為央行行長對美國總統的服從性，可能是上世紀五十年代聯儲不再聽命於財政部以來之最。在聯儲利率逼近零之後，數量擴張成為聯儲的主要政策調節工具。毆巴馬及其經濟班子對此一定大力支持。此舉有利於穩定金融體系，協助經濟復蘇，但也為之後的通貨膨脹和美元貶值埋下伏筆。為吸引外資流入，筆者認為歐巴馬政府會試圖執行強美元政策，效果如何則不得而知。
歐巴馬面臨的另一個難題是政府用不用納稅人的錢去搭救陷入困境的巨型企業。底特律三家汽車商的經營模式其實已經破產，但汽車業淪落對國計民生均有重大影響，何況其在國家安全、工業產業鏈上的地位。國會批出的貸款，為汽車商窘迫的現金流暫時創造了一點呼吸的空間，但是救不救和如何救它們的問題，留給了新任總統。以歐巴馬民主黨的傳統思路和工業州起家的背景，筆者相信他一定會以某種方式介入拯救。如果打救了汽車業，同樣陷入經營困境的航空業、鋼鐵業又救不救？歐巴馬靠訴求“改變”而當選，但具諷刺意味的是，他的第一個重大改變很可能是改變政府的不干預政策，令已不具競爭力的企業／產業有拒絕全盤改變的資本。
人們多以黑人總統來看待歐巴馬，其實他是黑皮膚的白人精英。懂事後的奧巴馬與黑人父親相處時間總共不到30天，基本上由白人（但不富有）母親、外祖母養育成人，受的是精英教育和白人文化薰陶。奧巴馬的特點不是黑人，而是中間偏左的政治取向。從他的內閣成員選擇來看，奧巴馬打算走中間路線，不全力支持工會、加稅，但強調政府干預，主張增加公共開支，傾向於介入行業運作。在經濟處於特殊時期，民主黨又在國會兩院佔有多數席位，歐巴馬當赤字總統應該不是難事。
歐巴馬並沒有國際經濟政策的預設框架，暫時也不是他個人關注的重點，更談不上自己的中國政策。筆者認為副總統拜登、財政部長蓋特納、國務卿希拉蕊、商業部長裏察德森，在制定新的中國政策上會起更大的作用。不過沒有了保爾森，中美戰略經濟對話可能失去了靈魂。
筆者相信，歐巴馬上任初期應該不至於如柯林頓、布希早期那樣敵視中國。上一任總統就任時（2001年），中國GDP只有美國的12%，如今達到了31%，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強勁的增長引擎。上任總統就任時，中國僅買了615億美元的美國國債；今天已擁有5850億美元，中國成為美國國債最大的海外買家。上一任總統就任時，中國還被視為美國就業機會的摧毀者，今天Made inChina則被多數美國政客和民眾認為有效填補了美國製造業消失後的空缺。在美國陷入金融危機、經濟危機的時候，大家都指望中國的打救。換言之，中國在美國經濟中的地位已經完全不同了。
筆者認為，歐巴馬上任第一年中，匯率、貿易和全球暖化是三個可能與中國擦出火花的領域，其中人民幣對美元貶值也許成為歐巴馬政府與中國交鋒的第一個戰場。不過，以目前美國與中國在貿易、資金上的互補共生，相信雙方有齟齬，無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