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05 陶冬
英語中有許多辭彙來自希臘文,music(音樂)、drama(戲劇)、history(歷史)、philosophy(哲學)、democracy(民主)的詞根均源自希臘。法語、德語、西班牙語同樣與希臘文淵源深厚,可以說西方文明由希臘起步、擴散,成就出人類2000多年的輝煌與發展。
金融危機中,希臘人不得不學習英語,default(違約)、panic(恐慌)、hedge fund(對沖基金)、CDS(信貸違約掉期)、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希臘一夜醒來,發現過去的生活方式叫做寅吃卯糧,市場已經不願意再為此買單,國家瀕於破產的邊緣。
在掙扎了數個月之後,希臘終於向現實低頭,總理帕潘德里歐於4月23日正式請求歐盟及IMF援助。這是歐元自1999年誕生以來,首次有成員國發生債務危機,首次有成員國向IMF求助。
其實,主權國家鮮有破產的。當企業或個人無法償付債務時,法庭可以根據法律勒令其破產,並進入資產清盤程式。國家則擁有稅收權、鑄幣權,償債能力一定有,只是需要多少年以及多高通脹率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世界上沒有淩駕於主權之上的法律與法庭,根本沒有人能夠宣佈某國破產,凍結其國內資產。在國家層面上,債務違約一般不會導致國家破產,只會出現債務重組。對於一時無法償還的債務,或延期、或削債(haircut),再不行便如俄羅斯在1998年那樣賴賬,海外投資者的追債能力有限(除非發動軍事入侵)。
希臘債務危機之所以引起如此軒然大波,引起希臘人和銀行債權人之外的人士普遍關注,是因為歐元。歐元一旦有事,世界最大經濟體歐洲勢必不穩,由此甚至可能帶出新的全球經濟衰退和市場動盪。
歐元有著先天性的缺陷。15個歐元成員國,各有各的財政政策,各有各的經濟週期,政客分別對本國的選民負責,然而卻有一個統一的貨幣和統一的貨幣政策。歐元結構性的錯位,早晚會帶來一場災難,目前的希臘危機不過是一場預演。
希臘債務危機全面爆發的風險,短期內並不大。IMF與歐盟願意提供貸款支援,實際上已經為希臘保了底,即一旦市場發債不成,希臘可以得到政策性流動性的支援。筆者認為,希臘今年發債可以在有驚無險中解決。但是長期來看,希臘債務問題必須通過大規模減少財政赤字來解決,希臘人必須改變目前的生活方式,而這看來非常困難。如果在資金上援救希臘,但是無法強制其改變花錢模式,任何救援都是治標不治本。
希臘在某種程度上,是小得不能倒。出資拯救希臘是有成本的,但是這個成本與不救希臘可能對歐元以及其他歐洲主權債務所帶來的衝擊相比,卻又小得多。筆者認為,在各方保駕下,希臘可以在今年度過發債難關,但是它的經濟轉型並不容樂觀。歐盟對希臘問題的策略是,為了歐元的穩定,儘量救援,如果救援失效便將希臘踢出歐元區,由其通過貶值來自生自滅。一旦希臘退出歐元區,它的債務是否違約,對市場的衝擊不會大過冰島。在希臘退出歐元之前,希臘危機其實是歐元危機,對沖基金重手沽空歐元,但是很少直接沽空希臘國債,其實很反映問題的實質。
除了希臘外,西班牙、葡萄牙也隨時可能陷入債務危機。歐盟第四大經濟體西班牙規模龐大,房地產困境只會越陷越深。無論歐盟還是IMF,都沒有能力作出全面的救援。西班牙、葡萄牙可能有一點流動性困難,但是全面的危機應該不會在今年爆發。
歐元貶值的大勢已經形成,歐洲在處理希臘問題上所暴露出來的猶豫、無能、誤判和利益錯位,為歐元的終極危機埋下了伏筆。不過在筆者看來,歐洲下一個戲劇性的變局,不在希臘,不在西班牙,而在德國的經濟增長。今年第一季度,歐洲包括德國的經濟資料很難看,不過各種領先經濟指標卻指向德國在今後兩個季度強勁的經濟復蘇。這種勢頭也被德國企業的新增訂單所證實,也為歐元貶值下德國出口的競爭力所支持。
當市場將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希臘身上時,德國經濟已悄悄地進入強勁增長期。希臘占歐洲GDP不到4%,而德國經濟占比超過四成。當市場全面看空歐元時,小心德國GDP增長對歐元及歐洲利率的影響。
莎士比亞戲劇《凱撒大帝》中有一句臺詞,“聽懂他的話的人們不住搖頭,不過他的話對我來說都是希臘文”,意指那是晦澀難懂的語言。欲知歐洲前景、歐元走勢,除了希臘文外,看來還得學一點德文。
本文原載于新財富,為個人觀點,並非任何勸誘或投資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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