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蒂芬•羅奇(Stephen Roach)為英國《金融時報》撰稿 2009-03-17
這個備受危機摧殘的世界,已無心承擔重建全球平衡的重任。
各國目前正在制定旨在重現經濟繁榮的政策。美國政府希望信貸資金再次流向負債累累的美國消費者。而出口國——尤其是亞洲出口國——最希望的,莫過於這個全球最大的消費國能夠引領需求復蘇。
這是一張後患無窮的處方。
這並不是說,目前採取的財政及貨幣政策無法緩解困境。而是說,如果這些政策最終使得攪亂全球經濟的失衡長期存在下去,下一次危機會比此次更為嚴重。
為了避免有人說我危言聳聽,有必要回顧一下十年前的那段歷史。
當時,亞洲金融危機被視為大蕭條(Great Depression)以來最為嚴重的一場危機。由於其負面影響從亞洲蔓延至俄羅斯、巴西和一隻美國大型對沖基金,這場風暴也被稱作是首次當代全球化危機。時任美聯儲(Fed)主席的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對資本市場這一前所未有的失靈深感震驚。這聽起來是否有些耳熟?
但與當前的“海嘯”相比,那些在上世紀90年代末似乎頗為得體的誇大之詞,最終描繪的不過是一場“暴風”而已。
這正是我要談論的問題。在這個不平衡的世界敢於直面長期失衡問題之前,接二連三的危機對於穩定性的影響可能會越來越大。
儘管人們很難相信形勢還會比眼前更糟,但我可以向你保證,1998年底的時候,人們明顯有著同樣的感覺。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前這場危機的種子,或許就是那些旨在平息亞洲金融危機的政策所埋下的。
當時,美國政府盡其所能,以確保危機不會波及實體經濟。美聯儲在1998年底的3次緊急降息立竿見影。從此,美國消費者就沒再回頭。美國個人消費在實際國內生產總值(GDP)中所占比例,從上世紀90年代末的67%升至2007年上半年的72%。美國抵禦亞洲金融危機的對策,造就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消費狂潮。
焦頭爛額的亞洲應已別無所求。美國消費者的大手大腳,對於亞洲而言猶如天降甘露。它增強了亞洲地區對於出口驅動型增長模式的信心。亞洲發展中國家迅速加大了賭注,將出口在GDP中所占百分比從1997-98年的36%,推升至2007年的47%。
事情並未就此止步。一體化程度日益提高的亞洲經濟,發現了以中國為核心供應鏈的協同效應。此外,大宗商品生產國——尤其是澳大利亞、俄羅斯、加拿大和巴西——也依靠資源密集型、出口驅動型的中國經濟維持生計。
這就是亞洲金融危機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失衡成為了常態,而非例外。
然而,在美國對全球經濟需求視而不見的同時,在供應面上明顯出現了類似的自滿情緒。
這種情況同樣適用於美國的消費狂潮——伴隨著創紀錄的債務負擔、零儲蓄率、以及資產市場(股票和地產)和信貸中形形色色的泡沫。
亞洲的出口繁榮也同樣如此,這種繁榮催生了日益增長的經常帳戶盈餘、海量的外匯儲備以及大宗商品市場的超級泡沫。
當時,全球失衡是一個留待日後考慮的問題,危機之後的調整才是要緊之事。
這也正是人們目前的心態。
值得讚賞的是,奧巴馬(Obama)的經濟刺激計畫是圍繞投資基礎設施、替代能源技術和人力資本的迫切需要來制定的。但是,華盛頓方面的潛在意圖過於短視,把重點放在了日益緊迫、啟動個人消費的努力上。
為此,美聯儲、財政部和國會都急欲推動舉債過度的消費者重新開始借錢,並防止負債累累的房主陷入止贖境地。據說,此時無所作為的代價高得令人卻步。美國人民已做好準備,罔顧其刺激行動在債務方面的影響。
在亞洲,人們的希望也都集中在同樣的方面。亞洲人如今提出的問題,都與美國消費者的境況有關。
對於亞洲政策制定者而言,建立健全的社會保障網路和刺激國內私人消費顯然難度太大。不平衡的亞洲經濟體急切盼望不平衡的美國消費者再次開始花錢,以啟動又一次危機後的復蘇。
眼下先顧增長,問題留待日後。這又一次成為了危機之中失衡世界的口頭禪。
但這正是全球政策所面臨的最大風險。在亞洲金融危機後,八國集團(G8)未承擔起重建全球平衡的使命。而在4月初召開的峰會上,20國集團(G20)似乎也註定要走上同一條道路。
這是一條多麼不計後果的治世之路!
本文作者為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亞洲董事長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