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19日
瑞信亞太區首席經濟學家陶冬昨日撰文表示,目前的中國工業生產增速放緩可能已經見底,考慮到政府推出的一系列刺激經濟政策,瑞信已經上調了中國2008及2009年全年的GDP增長預期。
10月份工業生產年增長率降至8.2%,創出了2001年以來的新低。陶冬認為,這主要是由於全球經濟收縮、國內投資疲軟以及縮減儲量。他表示,這印證了瑞信此前的判斷,即私人投資已經停止。
陶冬表示,新一輪地方政府主導的基礎設施投資剛剛啟動。由於這些項目資金早已到位,設計也基本完成,只是被中央政府叫停了,因此這些項目的啟動會比想像的要快。這將對此前經濟增長大幅下挫起到抑制作用。隨著基礎設施項目的陸續啟動,工業生產可望在目前見底,不過回升的力度不會太大。
陶冬:國家資本主義的時代
歡迎蒞臨國家資本主義時代。我們熟識的花旗銀行、美國銀行、高盛、摩根士丹利、巴克萊、皇家蘇格蘭銀行,已經統一改名為美利堅合眾國銀行或大不列顛王國銀行。銀行國有化,成為蘇聯解體、冷戰結束以來最大的世界性政治、經濟變局,其影響將十分深遠。
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中,全球金融市場的動盪如同海嘯般震撼,威力之猛、波及之廣、殺傷之大,實為1929年大蕭條以來之最。在9月中之後的七個星期裏,全球超過9萬億美元的財富被摧毀,這是人類歷史上罕見的金融浩劫。
次貸危機爆發至今,已有一年多的時間。金融市場由困難變成恐慌,源自投資銀行雷曼兄弟的破產。美國財政部聽任雷曼破產,令市場突然意識到沒有“大得不能倒下”的銀行。今天的銀行普遍面臨資本金受到重創的困境,手中握有的資產中又有一批無法估值的“有毒資產”。與這種對手作交易,又沒有政府擔保,風險甚大,資金隨時可能有去無回。出於自保,銀行選擇“寧可不做生意,也要保住資本”的策略,於是資金市場成交驟減,價格(LIBOR)激升。
資本市場的停擺,對於現代資本主義來說可能是致命的。從企業發工資到廠家做貿易,都少不了銀行的短期拆借。資金市場是資本主義的肺部,平時沒有大腦、手腳那樣的榮耀,不過一旦有事則可能使整個身體迅速崩潰。
恐慌開始蔓延,人們開始擠提較弱的銀行,資金開始逃離較弱的國家。可是現代金融體系中,銀行與銀行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跨越國境、跨越資產種類,幾家金融機構出事,勢必拉倒其他機構,最終導致全面的、系統性的災難。
信心崩潰,現代資本主義支柱之一的金融體制面臨著全面的解體危機。英國、美國、瑞士、德國等國先後動用公幣,注資入股本國金融機構,以國家信用和國家財政實力來穩定市場情緒,挽救危難中的銀行,制止金融業的骨牌效應進一步擴散。
但是這樣做,實質上是將企業的信用風險捆綁著轉化成國家的信用風險。國家的財政實力強過個體企業,既有鑄幣權又有稅收的現金流,主權評級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高過企業的信貸評級。在信心崩潰時,國家的介入有利於平復市場情緒,迅速制止擠提所帶來的連鎖反應。但是,國家資金其實根本不足以擔保整個金融業。金融業是短借長貸,杠杆運作,沒有一個國家有能力百分之百擔保本國的金融資產。政府介入賭的是鎮定情緒,將擠提消彌于未然。其實政府信譽既是龐大的,又是脆弱的。以美國政府和許多歐洲國家政府已有的巨額財政赤字,再加上金融危機可能造成的銀行或然債務,擠提國家並不是不可想像的。只要一個人叫出“皇帝沒有穿衣服”,國債投資者便可能一夜間消失,政府便可能面臨前所未有的融資困境。
衰退風險是另一個難題。金融危機之後,哪怕銀行免於破產,它們的借貸行為也必然趨向審慎,消費信貸緊縮勢必導致消費的下降,就業市場惡化則難以避免,金融危機向實體經濟蔓延。市場動盪、資產價格暴跌,已經使得金融經濟血流成河,但是美國的就業市場(非農業職位)僅收縮了0.6%,這低於過去9個下行週期平均1.6%的水準。實體經濟的調整仍有相當長的路要走,而企業盈利的惡化又會帶來新的市場動盪。
次貸危機過後的世界經濟,再也不會回復到以前的格局。美國是危機的始作俑者和金融地震的震中,其經濟和金融業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美元的信譽也遭到難以彌補的破壞,美式(盎格魯-撒克遜式)自由經濟模式必然遭到質疑。不過筆者認為,美國可能是全球經濟體中較早復蘇的國家之一,其資源和科技創新能力非其他發達國家所能媲美,美國企業的變通能力也較好。歐洲金融業實際上遭到了美國的打劫,儘管政府在救市上動作迅速,其企業、社會對求變的惰性,很可能拖緩經濟復蘇。日本受次貸危機的正面衝擊有限,但是整個國家依賴於出口,人口老化和政治無能化下,日本經濟在世界上的地位勢必進一步下降。不少新興市場國家是這輪全球化的直接受益者,經濟、政治也出現了結構性的進步,但是新興市場的增長,少不了全球需求這個催化劑,短期內不是受到商品價格暴跌就是受到出口訂單急降的衝擊,資金出走、利率上升對金融體質本來就不強壯的新興市場帶來強烈影響。不過危機過後,這些國家仍將是富有朝氣的一族。
過去20年的流動性失控和貨幣乘數效應,勢必出現調整,信貸杠杆下降勢在必行。美國消費者過度消費,也已走到盡頭。隨著美國經濟專案赤字減少,其他多國的貿易順差、外匯儲備升勢也會放緩。
華盛頓共識,是冷戰之後減少政府監管、干預,企業私有化,經濟市場化的標誌。國家資本主義的誕生,意味著華盛頓共識的徹底死亡。經濟思潮大致每20-30年有一次鐘擺式的反轉,上世紀50-70年代,凱恩斯主義大行其道,至80年代的雷根/柴契爾革命,帶來了小政府大市場的轉變,其理論基礎是貨幣主義的自由經濟至上論。這場金融海嘯為國家資本主義拉開了帷幕,干預不再是可恥的事。相應的政治背景,是新保守主義思潮的式微。政壇和學術精英們,今後會從加強監管入手,製造出一系列大政府理論。奧巴馬當選,其實也是全球思潮轉向的標誌。在義大利、法國、德國之後,美國民意也轉為中間偏左,國家干預成為時尚。在大政府思路走入死胡同之前,國家資本主義可能向自由資本主義那樣,延續幾十年。這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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