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18 陶冬
中國經濟增長風險的最壞時間可能已經過去,不過我們習以為常的那種高增長的好日子很久都未必回來。
最近有兩組重要的宏觀資料,令筆者對中國經濟增長失速的擔心大降。1月份銀行新增貸款額,達1﹒62萬億元(人民幣.下同),遠遠超過過去單月新貸款的8038億元的紀錄。1月份的新貸款中,有38%為票據融資,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貸款。不過即使扣除這部分,新增貸款數量也是驚人的,絕大多數貸款流向了基礎設施投資項目。在全世界仍在流動性危機中掙扎的時候,中國的銀行開始借貸了,這是筆者看好短期經濟前景的第一個理由。
同時1月份採購經理指數(PMI)出現大幅反彈。PMI仍在50之下,意味著經濟活動仍在收縮,不過最新數字是去年10月(經濟開始快速下滑)以來最好的表現。新訂單跳漲7﹒7個百分點,顯示經濟需求有明顯的恢復跡象。其中特殊機械、交通設備、通用機械、有色金屬、黑色金屬的訂單均有雙位元數的增加,機械類進口也大幅反彈。在全世界還在談論財政刺激方案的時候,中國的財政擴張政策已經見效,已反映在訂單數量上,這是筆者看好短期中國經濟前景的第二個理由。
PMI的出口訂單情況依然嚴峻,一月份出口暴跌便反映出形勢之惡劣。進出口貿易最近受貿易信貸突然斷流的衝擊,資料中可能有失真的部分,但是全球經濟進入深度調整已成定局,大局面短期難有改善,甚至可能進一步惡化。不過國內需求止跌回穩的趨勢同樣頗為明顯,鋼鐵、水泥價格上揚便是佐證。去年第四季度經濟突然失速,除出口不景、投資信心下降之外,還有兩個特殊因素。(1)原材料庫存調整。市場對商品價格的預期,出現了180度轉變,企業紛紛由囤積原料轉為儘量消耗庫存,於是新訂單幾乎消失,上游企業多處停工狀態。減庫存最戲劇性的時間應該已經過去。(2)貿易信貸斷流。雷曼倒閉導致全球信貸斷流,貿易信貸也深受其害。沒有了信貸,貿易訂單遠較實際需求下跌得更多。這兩個特殊因素仍未完全消失,但是戲劇性和突然性已大不如前。筆者斷言,中國經濟增長的最壞時間應該已在2008年第四季度(該季度GDP可能被高估)出現,圍繞增長的不確定因素已經開始下降。
但是,最壞時間過去了,未必意味著好日子的重臨。企業盈利的下滑還在加速,失業狀況仍在惡化。增長的回穩,幾乎是由政府的基礎設施建設一手造成的。基建項目對個別產業的收入拉動甚大,但是對多數企業的盈利幫助有限。企業整體盈利與GDP增長出現背馳也不出奇。同時,基建多為資本密集型投資,在創造就業機會的數量和品質上均受限制。
筆者認為,中國經濟的真正復蘇,不取決於「財政興奮劑」刺激下GDP增長速度有多少,而取決於民間消費、投資何時得以重啟。以目前的就業形勢判斷,筆者對2009年的消費不感樂觀。消費券、減稅對消費的刺激應該有限。中國消費者缺少的不是錢,而是信心。消費回落、樓市成交乏力,民間投資暫時也難有作為。
更重要的是,美國消費者寅吃卯糧的生活模式已經破產了,這意味著中國(以及亞洲)出口主導型的增長模式也破產了。中國經濟所面臨的,不僅是需求下降導致的週期性困難,更有糾正貿易失衡所帶來的結構性變化。財政政策對穩定住經濟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但它不是萬能藥,也不是長效藥。中國經濟過去靠出口、消費、投資、房地產四駕馬車拉動,如今僅有財政一匹馬,增長的動能可想而知。
中國已連續五年出現雙位數的增長,人們也對此習以為常。筆者認為兩大超級因素帶動了這一輪的經濟超高速增長。(1)加入WTO,成為世界加工廠。這帶來貿易順差的爆炸性增長,國內流動性因此氾濫,資產價格大漲。(2)房地產熱。這拉動了56個產業,觸發了歷史上最大的一次重化工業產能擴張。超級因素,是可遇不可求的發展機遇;在可預見的未來,筆者看不見類似入世或房地產熱這樣的新超級因素出現。在新的超級因素出現之前,中國經濟也許能達到8%-9%的增長,但是難以回復到雙位數GDP增長的盛景。
改革開放後的30年中,在80年代中和90年代初曾有兩次出現持續5-6年的雙位數經濟增長。每次高速增長之後,均有幾年低過平均水準的增長期。低增長過往一般伴隨著結構性調整和經濟轉型,為下一次經濟高潮奠定基礎。筆者相信,中國經濟會在今後幾年會維持一個略為偏低的增長速度,同時內需所提供的增長動力逐步加強(不排除短期因失業問題而出現消費疲弱),而出口占經濟中的比重逐步下降。這是經濟結構的調整期,企業盈利分佈的調整期,一批企業會步入夕陽產業,新的企業開始冒起。磨合過程一定帶有痛苦,不過機會和動力也隨之產生。
經濟破底的風險似乎在減少,但是上升的動力依然不足。最壞的可能性似乎不會出現,可是最好的結局仍顯得縹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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