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9-01)
《21世紀》:股市今年一路持續走低,現在在2300點徘徊,而A股市場中的很多股票的本益比已經比當年998點時還要低.今天的A股是泡沫破裂,還是被嚴重低估?當前的狀況是否還被定義為“階段性低迷”?當前的股市多大程度上反映了基本面的變化?
陶冬:中國目前股市同時面臨著兩個寒流:一是週期性的寒流,一是結構性的寒流。週期性的寒流表現為經濟增長迅速失速,企業成本大幅上升。週期性因素不僅影響企業盈利的增長,同時也降低了投資者對企業盈利狀況的能見度和可預測性。當年998點時經濟和盈利前景是向上的,如今是向下的。在這種情況下,今年年初的高估值就很難繼續為資本所接受。同時,結構性寒流主要體現為“大小非”解禁所帶來股市供求關係上的失衡,大小非解禁在相當一段時間還會繼續困擾著市場。在“大小非”問題解決之前,哪怕週期性因素改觀,股市出現反彈,這種反彈也很難長期持續下去。
《21世紀》:從基本面來看,成本推動型通脹、融資困難對於企業有哪些影響?居民的就業、消費和投資受到了哪些影響?
陶冬:我對於中國目前的經濟走勢相當不看好。首先,出口下滑的情況是有目共睹的,下半年隨著歐洲和日本經濟進入衰退,美國經濟增長乏力,再加上廣東、浙江等出口省份自身的結構性問題,出口方面的前景不容樂觀。其次,更讓我吃驚的是國內大宗消費品消費的急降。從過去幾個月的資料我們可以看到,汽車、手機的銷售,航空飛行旅客數量等等都有明顯的下滑。消費情緒下降,在某種程度上和股市、房市的長期低迷有關,負財富效應開始發酵。再看投資方面,政府的基礎設施投資相當旺盛,但是房地產投資和工業投資增長速度都在放緩。目前中國已經出現了三駕增長馬車同時放緩的情況。我個人估計,如果有月度GDP統計的話,今年八月份的GDP增長不會超過6—7%。當然這中間有奧運因素造成的影響,比如北京、天津等城市部分生產暫停,海外遊客來華簽證受到限制,消費者更願意坐在電視機前看奧運會,旅遊、買房等消費領域變得比較低迷。這些因素會隨著奧運會的結束而消失。但是,目前的宏觀經濟失速要遠遠超過奧運因素所帶來的一次性放慢。瑞士信貸剛完成的企業調查顯示,60%的受訪者認為目前的經濟明顯失速,其中汽車業、房地產業和電訊業受訪者的答案尤其悲觀。珠三角、長三角的經濟下滑非常明顯,這些與奧運並無關係。更令人擔心的是,有接近一半的受訪者認為,對於經濟什麼時候可以好轉,能見度不高。商界對於經濟前景所感受到的不確定性,是歷年來非常罕見的。儘管目前奧運因素消失,但是經濟增長反彈乏力。
《21世紀》:股市危機的本質是否是信心危機?哪些因素影響了人們對股市的信心?政府頻吹“救市”輿論的暖風,卻鮮有實質性利好政策出臺,是因為A股的調整沒有到位,還是很難拿出具體政策來挽救現階段的市場信心?
陶冬:股市危機是估值回歸理性、經濟出現調整和信心不足三個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人們對於中國經濟維持8%、9%增長的信心非常的高。但是真正是否能夠維持這麼高的增長,其實是一個問號。更重要的是,在靠基礎建設投資所拉動的8-9%的經濟增長,並不能使企業的盈利維持在目前分析員們所估計的水準。至於救市,中國根本就沒有出現救市方案,只有零零星星的救市言論,這個背後有對於熱錢趁機套利推出的擔心,有對於中國出現越南式的資產泡沫的擔心。沒有實質的政策,堅定信心也無從談起。
《21世紀》:有觀點認為,大小非解禁上的政策盤旋給市場造成了很大的不確定預期,是市場信心危機的要害,大小非對股市的抽血效應到底有多強?證監會雖然做了一些努力,但最終的實踐證明,無非是給大小非的解禁另闢蹊徑,龔方雄提出要用外匯存款購買大小非,您如何看待這個問題?您認為如何能夠有效解決這一股改遺留問題?
陶冬:大小非解禁是資本市場當中最大的不確定性,也是阻止A股出現可持續反彈的一塊系在腰間的巨石。大小非始終是中國股市歷史的一個遺留問題。股改為大小非解禁提供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出口,這個出口在理論上可以允許法人股進入全流通。但是在現實中,大小非的股份相當於可流通股份的兩倍。這麼多股份釋出,對於任何一個市場都可能帶來一個災難性的打擊,這的確是懸在中國A股頭上的一個利劍。在這個問題解決以前,估值問題和基本面因素相對而言都變得不那麼重要。
《21世紀》:受次貸危機的影響,全球股市低迷,但A股卻是真正的跳水冠軍,如何評估國際市場行情對於股市的影響?在現在的點位上,熱錢大舉撤離和抄底的可能性有多大?政府此前出臺的“寬出嚴進”的外匯管理政策對於熱錢有何影響?
陶冬:國際行情的確對中國股市有影響。在過去一年中,中國的股市對於國際行情越來越敏感,雙邊互動也越來越頻繁。政府的確擔心熱錢撤出可能對於股市以及金融體系造成衝擊。在這個問題上,政府的對應政策是不托市,不給熱錢賺錢的機會。換句話說,採取了“不吃飯餓死蛔蟲”的策略。這種策略到底是對於中國股市的打擊更大,還是對於熱錢的打擊更大,見智見仁。
《21世紀》:政府對於股市的責任是什麼?在此形勢下,從股指期貨到平准基金,推行起來似乎很艱難困苦,困難在哪里?在當前的形勢下,如何推進資本市場的市場化改革?資本市場的開放和國際熱錢的風險之間應該如何權衡?
陶冬:我是一個自由市場論者,認為最好的股市是不受政策干預的資本平臺,但是這種完全的自由主義原則可能只有在想像中和書本上存在。資產價格的急速調整必然帶來社會和政治後果,這是政治家關心的問題,在中國如此,在美國、歐洲和世界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政府干預股市在世界許多地方都存在,只是手法上有所不同。對於我來講,最重要的不是政府通過利好消息推升股市指數,而是政府推進資本市場的改革,妥善地解決大小非問題。在結構性問題得以解決的情況下,儘量讓市場做出自己的判斷。
《21世紀》:日前,以放鬆中小企業的貸款規模和擴張性財政政策為信號,經濟增長成為調控工作的首要目標。下半年,宏觀經濟政策是否會給增長創造更寬鬆的條件?如果出現“後奧運景氣”,對於股市的傳導作用何時會顯現?
陶冬: 如果我的判斷正確,即奧運期間中國經濟的月度GDP增長在6—7%,而撇開奧運因素,GDP經濟增長在8—9%,那麼宏觀經濟政策放鬆是不可避免的。這一輪的經濟失速,政府沒有可能看不到,由此可能帶來的就業問題和社會衝擊,也是顯而易見的。貨幣政策上,不僅會有放鬆中小企業貸款規模的政策,整個的貸款規模都有可能擴大。中國的準備金率有可能會降低,利率已經見頂,人民幣可能出現一段持續的小幅貶值。同時在財政政策上,減稅和增大基建力度的可能性很大。
現在不是“後奧運景氣”,而是“後奧運不景氣”。目前中國經濟的宏觀形勢,是出口、消費、投資三大引擎同時失速,如果9月份住房銷售沒有出現明顯反彈的話,房價也會出現一輪下跌。所以,目前的宏觀經濟形勢不容樂觀。我們相信政府會採取一些措施,保住經濟增長。但是靠基礎建設投入所拉動的增長,所能帶來的盈利效果,一定不同於在消費主導或者出口主導經濟下的盈利增長。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